将破晓(二)

重生桓渊二人组+白切黑之不完全黑

本章7800+

【】为鲛珠泪中内容


3.

鲛珠泪中的颜淡仍留着一双最灵动天真的双眼,她一蹦一跳,捧着深秋落叶,带着甜甜的笑容离开。


颜淡记得,那时候自己才不过四千岁,还有最天真心境,一惊一乍的如同小孩一般。鲛珠泪中,应渊在她离去后仍携着一缕溺笑。


鲛珠泪中,神君背后出现一团黑雾。


颜淡瞪大了眼睛,这团黑雾之中,勉强能瞧见一只黑影,与她搏过命的那只黑影别无二致。不久,黑影现形,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容,剑眉星目,便是桓钦。只是他面目之中并无善意,浑身萧杀之厉。


不等颜淡多去讶异桓钦究竟何等身份,她正要担心桓钦对他做什么,却只见其中他虚伪地笑呵呵,扑上来趁应渊来不及反抗时抱住了他,用看似老友再聚的方式,对着怀中修罗神君第三百二十一次上下其手。


【「应渊,你说有事求我,我才来的,结果你就是让我来看你和颜淡温情脉脉的吗?」桓钦吃够了豆腐,退开,漫不经心地摆弄身上的修罗华服,说着嘴不对心的话,他早就知道应渊不吃他这套,所以不过片刻,又自己挑起话头——「什么事啊?」


应渊面上唯有冰冷一片,默默从袖中掏出神叶,冷冷地扔在桓钦面前,凉声问他,修罗族残存的长老那么多,却都死光了,是不是你做的。桓钦拾起一看,不承认也不否认,却心下明白应渊所求何事。


原来他竟是被族人看好的少年,也是最得人望的修罗族大将军。得他襄助,应渊的修罗大业可容易不少。桓钦玩味笑了,一展大袖,侃侃:「只要是渊儿说的,我都在所不辞,」面对冷漠面目的应渊,桓钦笑容更甚,「你可有什么报酬?功名利禄就不必了,本将军多得放不下。」】


颜淡退后两步,神色染悲,多亏余墨在她身旁伸手扶住了她。“桓钦…在说什么…?”颜淡声线颤抖,隐忍着哭腔,桓钦是修罗将军,而且也只是一个修罗将军,之前却能用修罗神力将她打成重伤,而此刻她最怕的是应渊竟也听得懂这些胡言乱语,他对如此将军呼来唤去,应渊才是那个主谋。


【这人明明长了一副童叟无欺的样子,心眼却又多又黑又烦。应渊忽而灿然一笑,眉目舒展,笑颜温和,他上前几步,把身子埋进桓钦怀里,睫毛触过桓钦颈窝,撩拨得他心神晃荡。


桓钦傻了眼,却在身体被撩拨得快要无法控制时,触电般推走了应渊这只烫手的家伙。只见尊主之子眉间修罗红纹清晰刺眼,他舔舔唇,眉目间透着疯魔的媚意。】


应渊…果真是修罗!


颜淡一张粉面完全苍白下来,双唇颤抖,从喉咙之中勉勉强强捏出了一丝声音。似是一直以来她所熟知多师傅不过一个假人,她满心倾慕过的、一直满怀敬慕的、依赖的师傅,是如此这般残忍又疯魔的媚鬼。她忍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,满身冷汗地干呕几声,甩开余墨想要拉她走的手。


【他原以为桓钦重获一世会就此远离是非之地,不曾想他就这么一直待在自己身边。言语举止之间不掩欢心,有次他实在烦躁,问桓钦为何,后者才红着脸模糊道「概魔尊与鸟妖缘故」。应渊闻言敷衍地呵呵笑了,得亏唐周已死。】


“唐周?”余墨一手撑着就要跌倒的颜淡,他对手环在她的后背,却能轻易感知到她透过背脊,狂跳的心脏。他蓦然想起菩提灯中被菡萏真气包围温养的蓝色仙魂,冥冥之中,他认定那颗魂魄就是所谓唐周。


【“就以这个作为交换,如何?”应渊笑了,他不过投其所好。桓钦呆愣,他知道唐周由颜淡亲手刺死,故应渊幽精残破,所以一直只逗弄玩偶一样逗弄他,不曾想应渊有所回应,一时吓得不轻。


片刻,胸中燃起大火,他所谓报酬不过是随口说说,况且应渊真的要他帮忙,自有千百种方法逼他就范,可他却用最肤浅的方式羞辱于他。


桓钦火冒三丈,把刚才自己推开的人又拉回来,用怀抱紧紧锁住这具温软的身躯,死死扣住应渊后脑,撞上帝君唇瓣,无情残暴地啃咬他,直到应渊呼吸困难,双唇鲜血淋漓,顺着二人下巴滑落,低落在应渊白衣之上,桓钦才善罢甘休——一吻毕,将应渊狠狠推开,任他后背撞上神树树干,发出一声闷哼。


“若是这种报酬,下次要来得比这激烈才行。”桓钦居高临下,漆黑的眸子疯狂地吞噬瘦弱,蜷缩一团的身形。他其实很想把应渊扶起来,抱在怀里摸一摸哄一哄,做些正常喜欢的事。可应渊的眼睛从来就是寡淡无情,冷漠如冰,让他恨铁不成钢,如同他为修罗魔尊时,禹司凤为了褚璇玑而喂他吃青团一样,烦人郁闷。】


后面应该是还有的,可颜淡挥手,将鲛珠泪收回掌心,余墨心惊胆战生怕她一怒之下捏碎,可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,要亲自去问应渊。余墨拉住她,问她是不是还不死心。


颜淡凄惨一笑,指了指左腕上的玉镯,那是她晋封上仙时师傅赠予她的礼物,凡下界异动,玉镯泛出白光,无论如何必须亲自下界探查,是为责任。“师傅将三界交给我时,宁泽遍野,万方和安,如今能有异动的,必是修罗地界……”颜淡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悲伤的惊涛骇浪被强行按下,余波未尽,可音色已然沉稳冷静:“应渊会在那里。”


衍虚天宫已是无人,天魔结界异动,有法术高深者破界而出。桓钦收手,压下沸腾翻滚的修罗神力,伸手拉着应渊向修罗地界飞去,一片沙土狼藉逐渐映入眼帘。应渊怀中菩提灯依然满载着菡萏灵力,只是其中唐周魂魄已经虚弱不堪,应渊低头去看,见它微微一明一灭,无声叹息,“终究是要烟消云散了。”


余光,一束凌厉的粉光倏然袭来,菡萏之花温和如春的仙力,发起狠来也如春雷电闪。应渊挥手,金色仙尘四散,挡去颜淡发狠一击。他身后,一黑一粉两个身影自空中降落。


颜淡看着应渊满头已然纯白的发丝,心中寒凉大半,她开口,唤的还是师傅二字,凄声道只要是师傅说的,她都会相信,只需要他说一句不,她立刻就走。应渊怀中抱着菩提灯,眸光凝在唐周魂魄上,深觉可惜,从前唐周在时,颜淡对他避之不及,如今他不在了,颜淡却又依赖起来了。


“小莲花,”应渊轻轻叹了口气,又轻轻开口,颜淡心头一动,她幼时,应渊就是这么哄她的,她看着那头白发慢慢动了,一张熟悉的侧脸转过来,“你总要长大。”可随着应渊直直地面对她,她仍是心跳加速,满额虚汗,胸腔一片冰寒,如有冰窖的风往里狂吹,应渊眉间樱白的仙钿已然不见,由一颗简单利落的红纹取而代之。他怀里的菩提灯更是刺目,那是她的真气灵力,应渊竟会拿去,做些私人之事吗?!


颜淡左腕玉镯异动不止,白光大显。她借着余墨的扶持,努力让身体站直,沉默片刻,声音带着哭腔且僵硬,她大声质问应渊,录鸣之死是不是他所为。


余墨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告诉她,录鸣死在修罗地界中,去前应渊再三阻拦,似乎生怕他发现什么秘密。她当初信了半分,如今要来问,应渊摇摇头,他原本为录鸣准备了两条路,一条是为生门,他不必去修罗地界,至于应渊身份和目的,事后他二人会自行安排;一条是死路,他自去修罗地界,自作主张,自投罗网,死于修罗将军魔杖之下,以命为价,寄鲛珠泪,充当一只揭开真相的手。其实自颜淡有独当一面之能后,桓渊二人就再也没有隐瞒之心,他们等着有人揭发真相,必要之时愿意推波助澜。


应渊并不否认,且一语中的,口中却吐出一句“是他找死”的话,无情残酷,令颜淡觉得陌生无极,身旁桓钦觉得应渊还是背了些锅,开口补充:“若非妖王要他来刺探军情,他想必也不需受我一杖修罗神力。”言下之意即:人是他余墨派的,命是我桓钦取的,与你师傅无关。


她再张口,这次不问所求,不问缘由,只问他此刻意欲何为。应渊笑了,似是很赞赏徒儿不为私情和无意义的问题所困。“少主要将你的菡萏真气送回修罗地界,好恢复地界生机。”闻言,应渊却神色古怪,抬头睨了一眼身边信口开河的人,而桓钦如同看弱智一样看着她,如今他也是修罗面目,无有往日半点计都星君温尔风范,只剩一身比应渊更甚的凌厉戾气。


颜淡不再拖慢于旧情,唤出莲鞭,以雷厉风行之势连连出击,不住往应渊胸口和元神之处去,招招致命,不为往日时光所拖慢。应渊将菩提灯塞给桓钦,自己要与小徒弟认真打一架。桓钦却拉住他,神色焦急想说什么,应渊却朝他释怀地笑:“就当是最后一次检查她的功课。”然后便飞身上去,桓钦将自己设想作天界中人,要是听到此话,怕是要心碎一地了。


“你个老货,凑什么热闹!”桓钦捏了一把修罗神力,打向余墨正在掐诀打应渊的双手。妖王被骂一句老货,面色不善:“修罗将军不比我小多少。”桓钦却笑嘻嘻地,余墨心中暗暗腹诽,修罗残暴嗜血,连大不正经的本性也难移。


那厢,师徒二人正打得昏天黑地,颜淡有些惊异自己何时竟能和应渊一较上下,她明明频频施出高阶仙法,莲鞭被她灌满仙力,坚韧带刺的莲茎盈满淡粉色灵力,所到之处飒飒破空,而即便如般消耗,丹田之处仍旧源源不断涌出精纯气息,充沛其四肢八脉,额间花钿更是粉光闪耀。


可应渊眸中并无半分杀意,与从前相比,除去其中一抹宠溺温和之色已然不见,并无其他异样。颜淡开始迷茫,应渊既是与仙界有不共戴天的修罗少主,仙魔大战之后他与桓钦一手掌控仙界,何不干脆下手颠覆之,却要养她长大,穷尽心血教导她,重伤之时舍半身修为救她。


忽而心口冰凉,痛得穿心透骨,她怔怔,低头去看,仞魂依然重重抵在她的胸口,却没刺进去。应渊只将剑灵化作一丝灵力穿过颜淡心脉,此时她也懂得为何修为似乎突飞猛进,原是丹田之处,多了半块仙灵,源源不断注给她的,是应渊的仙力。有他的仙力在,仞魂入体便自觉伤主,会疼痛不已,却不会有伤,更不会有性命之忧。她听得师傅冷冷开口,说不疼些不长记性,与仇人打斗时最忌分心分神,一不小心就会断送性命。


原来她重伤那次,师傅真是花了半身修为救她性命,连仙灵都给了她一半。而她此刻才知,还要对他大打出手,单说自己为人徒儿,可真是反骨。颜淡苦笑。


“事到如今,你还在教我。”颜淡目光复杂,她的疑惑不假,心中酸涩也不假。当初余墨不惜暴露妖王身份也要告诉她,师傅是万死修罗,心狠手辣,野心勃勃,一心想要颠覆三界。“修罗万死,罪孽深重,天诛之短寿,灭族而亡,”颜淡看着应渊眸中骤冷,收起仞魂,“可从来也是书上如是说,真相如何,在你眼中,”颜淡那时信了余墨一些,可直到此刻,她都并未从应渊眸中看见那些污浊,“你永远不会是我的仇人。”于是她心怀希望,希望应渊出离仙界只是为了去游历三千世界,可眼前回到地面,他又回到桓钦身边,小心翼翼捧过菩提灯的白发修罗,用衣袖擦了擦其上的灰尘,只漫不经心地笑了:“我是修罗,就会回到修罗族中,继承我父亲的遗志。”


这次轮到桓钦侧眼惊奇瞧他。颜淡并未轻信,毕竟如此浑身淡漠的人,半分杀气也没有,如何能追随修罗尊主玄夜统一天下,如何能替他完成暴力的大业。“师傅,”颜淡语气软了下来,应渊教她善恶黑白,她眼中便只有善恶黑白,不分什么万不万死的族类,何况该不该死,她要亲自确定,“我有问题要问你。”


应渊为她这声久违的师傅心神一软,便抬眸温柔应了她一声好。桓钦却没有应渊的温和神色,狠狠剜了余墨颜淡二人,不情不愿地挥手掀下结界,那一刻,余墨和颜淡皆头脑一疼,似乎有什么在脑中狠狠一击。桓钦冷冷地看着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,旁若无人地牵起应渊就往里走去。


那是一片仿若人间的土地,四时八节,阴晴风雨,在这片笑语嫣然,叫卖不绝的烟火之地上都留下过风霜足迹。修罗地界曾是结界之外的穷山恶水,可它毗邻人间,本该是眼下结界之内的欢声笑语。书上写修罗皆刁民,可周遭行行走走的修罗都面无凶色。


倒是个个男俊女美,颜淡仍是四人中最纯真年幼的,一路上眼睛发直,入了上好的茶楼,坐了上好的包间,眼前应渊已经递了许久刚冲好的茶水都不见她回头来取。桓钦替他手酸,抢过,忽视余墨些微惊恐的目光,重重摁在颜淡面前桌上:“你师傅举了半天了!”


颜淡才回过神,讪讪笑了。她说修罗地界犹如人间,包子铺水雾蒸腾,布匹店络绎不绝,远处人家炊烟袅袅,一进来心神便都安宁淡定下来,别说烟火之地不宜修身,如此百态,才真让人愿于安身。


应渊轻笑,说她已有神格,只差一劫天雷就可飞升,待她晋为上神,为天界神明,是要肩负起天界重任的,不可再像孩童一般。颜淡目光又黯淡下去,她亲眼所见,修罗族并非大罪大恶,如今令她困局难过的,无非是二人不再是师徒,有人要自削神格,离开天界,一去不复返。


4.

应渊也不是一开始就这般善良的。


他是带着满心怨气睁眼苏醒的,他记得他刚从魔相出来,然后和人儿女情长了片刻,就入了魔,他闭眼死过去的前一刻,红衣女子又哭又求地说自己是颜淡,要他快点醒醒。


现下他醒了,却醒在一个与从前大致相同又有些不一的世界之中,醒在仙魔大战之前,他是伤了,不知怎么伤的,浑身是血地趴在床上,黑发一团团凌乱地披在身上露出他一星半点冷酷无情的眼眸,明明一身仙筋道骨,却活像只鬼。


他的挚交计都星君也在世,此时他捧着一樽安神香信步而来,见床上躺着的人睁眼醒了,柔声问候他。若是换了从前,应渊定然一骨碌爬起来,然后感激涕零,他一生唯一一个朋友竟能如此爱护他。可现下应渊知道桓钦心怀鬼胎,冷冷地瞥他一眼,对他的问候不置一词,凉声问他是何人。


桓钦单方面的几番纠缠下,应渊仍是刀枪不入,软硬不吃,还是那样像鬼一样趴在床上,拿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——桓钦隐去仙身血脉,修罗神力时隔万年再次活跃起来,片刻,原地站着的仙君为一修罗取而代之,面目冰冷肃杀,眉间修罗黑纹凌厉尖锐,一头更加乌黑的卷发与一袭繁复黑袍,与满屋昏暗烛光于妖风中轻轻摇曳。


直到如此,才终于听见应渊冷哼一声,满足了。


桓钦上来替他疗伤,然后满目心疼地上来把人翻了个面,搂到自己怀里,拿浑身的仙力温养他累累伤痕。桓钦动作轻柔,满目柔情,是喜欢亦是歉疚,然应渊心中激不起半点波动,任凭桓钦抚过他身上新旧深浅的疤痕,后来干脆一闭眼,不想看桓钦那双太露骨的眼眸:“装模作样。”


抱着他的人浑身一僵,不刻,低声说了句抱歉,换来怀里人眉头一皱,冷冷扔出来的一句“我不想听”。他沉默片刻,又说,他是被一强大无极的修罗魔尊送回来的,那魔尊名唤罗喉计都,是他的某一世。罗喉计都求了一世与某鸟妖再遇,可被他白活了,如今魔尊不满,又送他回来,要他这一世与鸟妖同进退。


应渊未曾出声制止,应该也是在想。可惜他穷尽记忆,都不曾记起自己是什么鸟妖,心下微冷,只当他又在花言巧语。桓钦知他不信,却也不勉强,他既重获一世,必不再想在这束缚繁多的天界为生,他想回到故土,带着鸟妖转世的应渊回到修罗地界。


他心中盘算好一套说辞,什么父尊遗志、修罗受咒、全族不得好死。谁知应渊比他先开口:“半月之后仙魔大战,你需助我歼灭魔族。”不待桓钦质问他竟然还想为天界卖命,应渊又道:“我要夺回修罗领地,却也无需天界翻天覆地,”他挣开桓钦怀抱,下床趿了鞋,看见了铜镜,“……免得以后天界的人找我修罗族麻烦。”应渊有些愣神,铜镜中的人黑发凌乱,发根银白,脸色灰败,嘴唇干裂,额间红纹醒目。而铜镜旁边静静放着的一缸菡萏,才真令他心绪动摇不已。


唐周已死,幽精残破,无情无感,而他重活一次,残存的情意也跟着烟消云散才对,而他再见一株双生菡萏之花,心中仍会抽痛,难以呼吸。可无心无情的冷血之人很快就能恢复正常,他抬手,唤出修罗神力,黑浊混着红光含在掌心,就要往花朵杀去——「早知如此,宁愿菡萏之花从未来过」——是颜淡说她不想花开成活的,既然如此,他成全便是。


电光火石之间,桓钦闪身上来拦住应渊,他无意包容庇护这两姐妹,不过是觉得应渊此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杀生,或许冷面,或许嘴狠,可嗜血杀人之事,终究不对应渊本性底色,现在若是杀了,日后怕是要后悔莫及。


“为何,她也杀过我,如今我杀她,两清了。”应渊笑,却不达眼底。


“你不是说不愿天界找你麻烦吗?留着她,”桓钦拉过应渊那只快要被灼伤的手,残破的仙体承受不住强大的修罗神力,桓钦星星点点地替他抚平伤口:“护她长大成人,教她如何为神,替天界养个听你话的主子。”


桓钦挑着应渊爱听的说,说得句句在理,应渊默许。桓钦手指停在应渊心口,无形中指着他残破的三魂,“如今你还会痛,可幽精残缺,残存的一些撑不久,这之后,就不会痛了。”


可桓钦很快就开始后悔他这个建议,毕竟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一次菡萏花开,花妖化形,不是化两个姑娘模样的人出来,而是只化了妹妹一个,还是婴儿模样的。应渊不想养花,只想赶紧拿到人开教,于是往里面注入了好多仙力。一片粉光之后,他手忙脚乱地抱住了怀里多出来的小东西。


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。应渊咬牙切齿地喊了她一句颜淡,娃娃听了,亮晶晶地盯着他看,牙都没长的嘴咧开,朝他嘿嘿笑。应渊对着娃娃强颜欢笑,心中无比崩溃,这跟从白痴开始教有什么区别,看书字不认得,仙法练不得,说话也说不会,只会咿咿呀呀的,不得劲了就嚎,带娃的桓渊二人,每天都有“不如掐死”的想法。


应渊刚复生时魔性大涨,想出来的计策一条毒过一条,就连以心狠手辣的修罗将军桓钦都比之不及。颜淡幼时就想抽她真气,幸是桓钦及时赶到,将尚是小孩,真气稀缺,灵力低微的颜淡护在一边,一边死死抱着浑身黑气的应渊不住安抚:等她长大了再抽也可以,修罗族不急在一时。若是现下抽了,妖族本体损伤,麻烦就大了。


事实证明桓钦无数次拦着应渊杀人灭口是正确的,待颜淡灵识初开,学会说话之后,应渊本性才逐渐归来,不阴冷暴戾,也不发疯要杀人了,对桓钦疏离淡漠,对颜淡却温言笑面,原本只是这样,经年,可爱灵动的小奶娃时常能瞧见应渊笑得宠溺温和,此时桓钦就爱问他「你不曾见过那鸟妖吧?」应渊答不曾,却期望桓钦能与他说一说,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一方魔尊,两次三番要与之相遇相知相守——「他常常…就是像你现在这样笑着。」桓钦面露怀念之意,痴痴望着应渊。


笑容微微僵住,应渊停下替颜淡收拾桌面的手,「你喜欢有情魄的,下一世还记得你的,」他笑容染上讽意:「可惜我已经没有了,下一世也不会记得你。你可以去别处追寻他,滚吧。」应渊音色冰冷下去,这却让桓钦更开心,凑上去胆大妄为地把他圈在怀里,他能滚到哪里去,他再活一次,就是为应渊而来。


眼见应渊教她天地古今,教她九玄根基,似是毫无保留,连神道修习也都倾囊相授,就连不必要的打闹玩笑,日日也都有得和她来往。桓钦看他好像真情实意,怕他忘了自己初衷,可望着应渊那头一日日慢慢变白的发丝,又暗自确定应渊不会再为短暂温馨所惑。应渊受不了桓钦天天拿担忧又克制的目光看自己,将那时就已有菡萏仙力的菩提灯捧了出来:「我教她这许多,拿她些灵力不过分吧。」


「这是何物?」桓钦瞧见其中被温养着的一缕蓝色幽魂,心脏止不住狂跳,目光炯炯地盯着应渊,唇角已然不自觉翘起。「这是唐周。」这是唐周,应渊已经被刺碎的一缕情魄,原本他也不想找,只是无意中发现颜淡身上覆着薄薄一层唐周气息,这就意味着颜淡此生是还要和应渊纠缠不清的——他大惊,赶忙将唐周捋了下来,化作一颗,原本想就此让他烟消云散,却忽而想起桓钦,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、醉酒耍赖粘人口齿不清喊他后悔了、总是来招惹他的烦人家伙——便信手一扔,扔进有菡萏灵力的菩提灯里。


桓钦如宝贝一样接过那盏菩提灯,看什么绝世珍宝一样盯着唐周的残魂,只听应渊哼哼两声,「别高兴太早,它大概是养不活的。」桓钦闻言,并无半分失落,在他眼中值得高兴的并非是应渊重新找回情魄,只是应渊能为他去试一试的半分在意。


「你把自己摘拿出局,她要孤独终老了。」桓钦看应渊神情凝滞,似在算计什么,干脆一张嘴把应渊犹豫之事说了出来,应渊认同却不应,却在案前坐了下来,提笔开始推演天地玄黄,起先有些困顿,可后来却逐渐展颜:「正好应了断情绝爱的天规。」


「你仍不想废这些迂腐陈规。」


推演顺利,妖王与颜淡命格相配,甚至要超过他,应渊眸中一片释然,随意理了理案上已是乱七八糟的纸,说了句天界陈规,就要由天界之人自行定夺。桓钦闻言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,「今夜去一趟妖界。」应渊不应那双眼睛,自顾自说了句话。


「你是在邀我一同前去?」桓钦笑容更甚。


「不是。」


「臣定不负邀约。」桓钦喜滋滋抱着菩提灯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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